晚报记者张庆/文
近日的一则新闻，牵动了不少锡城人忆旧的神经。7月1日起，杭州水路旅客运输也要实名制了。届时，著名的千岛湖到黄山深渡航班，也要和坐火车、汽车一样，买票、上船都要查验身份证了。曾几何时，无锡赴杭州也是有水路交通的，游客枕着大运河水晃晃悠悠一晚上，便到了另一个烟雨朦胧的水乡。
今天，人们的出行方式多样而迅捷，高速公路、动车、飞机……最快的G51次高铁，从宜兴到杭州东仅需33分钟。在快交通时代，人们还会想起当年的夜航船吗？记者日前辗转联系了曾在江苏省江南航运公司江南旅行社从事水上客运25年的孙利生先生，同他一起追忆当年——
水运很繁忙：高峰时6条船跑杭州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无锡有数条跨省、市的水路航线，市民乘船可到达杭州、盐城、张家港等城市，其中最繁忙的当数1980年开通的无锡至杭州线。起初，每天下午五点半有两班客轮从工运桥码头始发，沿古运河经苏州开行197公里，于次日午间到达杭州武林门码头。1982年开始，客轮航线改“抄近路”，横渡太湖经湖州到杭州，航程缩短至166.3公里（其中太湖水域65公里），顺风顺水的话次日清晨6点多就能抵达目的地，真正做到了“夕发朝至”。
1985年，江南航运公司湖滨路客运服务站启用，水路交通也进入了十年鼎盛期。孙利生清楚地记得，客运高峰时有6条船同时跑杭州线，分别是二泉号、湖辉号、西神号、东林号、湖光号和江南号，共787个客位，含594张卧铺，年输送旅客13万-15万人次。“那几年船票绝对是紧俏货，经常有朋友来找我开后门。”
孙利生说，当时乘客中1/3是做小生意的商贩，其余2/3是去杭州玩的游客。每逢开学、放假，返校、回家的大学生就成了“主力军”。锡杭线之所以受欢迎，一来时间掐得好，可以“暮观太湖夕阳，朝赏西湖日出”；二来可以省下一晚住旅馆的钱；再者大大方便了一些企业运送货物，也给一些商贩去杭州进货（服装、皮鞋等）提供了便利。当时还有苏北商贩带着鸡、鹌鹑、鹌鹑蛋到杭州出售的，坐汽车不太方便，而水上客运没有太多限制，能带多少带多少，货舱就在船顶。虽然是客轮，但每艘船一次也可载约3吨的货物。
客轮很“豪华”：空调、船菜、卡拉OK样样有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旅行还是桩比较“隆重”的事，哪怕只是去杭州，也足以让人兴奋好些天。不夸张地说，那心情不亚于现在坐着邮轮去日韩。同样的，杭州班游轮的“豪华”程度在当时也不输于现在的海上大邮轮。孙利生说，船上有观景阳台、游步甲板；每艘客轮约有七、八十张卧铺，四人一间，类似于现在的火车软卧包厢，但床铺比火车的更宽敞。还有数间夫妻大床房，价格略高些，很受新婚夫妇的青睐，往往一票难求。所有被褥、床品随船往返一趟就要更换、清洗。舱内装有冷暖空调和电扇，虽然力道不是很强劲，但足够抵挡掉大部分的暑热寒气。
客轮通常在下午5点半起航，很多下了班直奔码头的乘客会上船吃晚饭。“那可是真正的船菜，流动的农家乐！银鱼炒蛋、清蒸白鱼、清炒蛳螺、红烧排骨等最受欢迎，而且卖得不贵，与市价相仿。”孙利生说，船上也供应啤酒、烧酒，大家萍水相逢聚在一处，最能打发时间的就是聊天。“商贩身份差不多，共同语言也多，扯扯家长里短、生意买卖。游客聊的则是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遇上特别谈得来的会一起喝点酒吃点菜，没准在船靠岸前就‘攀成亲眷’了。”
记者还走访了多位当年乘过杭州班的市民。孙利生好友、“老港务”杨根荣曾写过一篇杭州游记，“2001年8月9日晚5：30，乘‘夕发朝至’之‘江南’号卧铺船前往杭州。趁夜色未深，饱览沿岸江南夏日美景，船过望亭、穿浒关、经苏州，一夜便进入浙江境内。10日晨6：00安抵杭州武林门客运码头。”细心的他把旅途中的每一笔开销都记了账，“船票二人往返总计336元”，合每张82元。
60后王先生对这趟水上旅行的记忆是甜蜜而惆怅的，“当时旅游资源比较匮乏，坐船去杭州属于时尚之选，那时正谈恋爱，和女朋友去过不止一次。周五下班后直奔湖滨码头，请一天假（当时是单休），在杭州玩两天，星期天晚上乘原班客轮回无锡，并不耽误周一上班。杭州到无锡一般是清晨6点多，舱外的太湖烟波浩渺，让人恍惚。”虽然恋爱无疾而终，但他因为乘过好几次这个航班，以至于“一闻到恶臭，就知道武林门快到了”。对此，孙利生也印象深刻，“当时武林门码头边设有杭州炼油厂的一个缸池，每天往运河里排放污水，河水墨黑，臭气熏天，游鱼绝迹。大家都说杭州吃不到野生鱼，所以还有小贩去杭州卖鱼，生意也不错。”
刚退休不久的邵女士则对“江南号”上的卡拉OK念念不忘，“老式留声机里放着经典老歌，大家又唱又跳，玩到很累了才肯去睡，半夜12点前基本不会安静。”她说，除了聊天、唱歌，还可以看录像、打牌、下棋。
船员很辛苦：身兼数职，责任重大
作为公司安检小组成员之一，孙利生当年经常要随船出航。他说，客轮以柴油为燃料，负责动力的是轮机长（老轨），船长（老大）负责掌舵，除他们二人外，还有副驾驶和副轮长、服务员、餐厨员等四五名船员一道搭班工作。他们大多毕业于无锡航运技工学校、南通河运学校或江苏船舶学校，拥有各类专业技术证照，进行过救生、消防等专业培训。船员虽各有分工，但通常一专多能，瞭望、解缆、放梯、安全、卫生样样胜任。而且一条船上的兄弟，大家有活都抢着干，情谊深厚似家人。船长会定期组织开会，聊聊日常船务和安全话题；也会在船靠岸后，让厨师炒几个菜，围坐一起小咪几口。行船时，能遇见形形色色的旅人，听到鲜活生动的故事，因此船上生活虽繁杂疲累，但也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般单调无趣。他们细致的工作、和蔼的笑容、暖心的服务也给南来北往的旅客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他记得曾有一名内蒙古客人留言称赞“深情似水，热情似火”。
水上客运，是真正的行走江湖，难免会遭遇狂风暴雨。遇到6级以上大风，客轮通常会舍太湖改道运河。但天气往往瞬息万变，令人猝不及防。1985年10月16日，杭州到无锡的“双峰号”突遇大风浪沉没于太湖，死亡9人。提及这起震动一时的事故，孙利生有些黯然。同为航运人的孙利生夫人告诉记者，她曾目睹过一次惊心动魄的太湖救援。那是1995年11月7日，“江南号”客轮由杭州返回无锡，途经太湖7号航标附近时，发现一条农用货船在风浪中飘摇如落叶，船上一老人拼命挥手呼救，一老妇倒伏于船帮仿佛没了知觉。当时风急雨密，浊浪滔天。“江南号”转了好几圈才得以靠近，船员跃入冰寒刺骨的湖水，奋力将那对老夫妻拉上游轮，获救老妇苏醒后激动得泣不成声。
时移势易：退出江湖也无奈
随着长三角地区城市交通的日益发达，2000年以后，走水路出行的人越来越少，当时有个说法，叫“公路高速、水路萎缩”。2003年10月，在沪宁、苏嘉杭、锡宜等高速公路开通后客源大量流失的背景下，加上当时肆虐的非典疫情，无锡-杭州航线退出了太湖黄金水道。无锡客轮全部停运，辉煌的水上客运史也就此画上了句号。当时服役的6艘客轮，目前只有“江南号”还在“发挥余热”，在太湖里载客观光，活动范围不超出拖山岛。大批船员也已转型转行。2004年，孙利生进入无锡市外事旅游游船公司，后又调至太湖鼋头渚风景区管理处参与景区营销宣传工作，并于今年退休。
采访中，孙利生、杨根荣等老航运人都表达了一个愿望：当年风光无限的锡杭客轮，是否能够借助全域旅游的东风，再次回到人们的生活中，也来个升级转型，成为一种新的休闲度假方式？（配图由孙利生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