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传统泥人相比，新版大阿福时尚、现代了许多。唐奕摄
无锡惠山泥人与宜兴紫砂壶齐名，在2006年就已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但与宜兴紫砂行业日益红火，甚至出现名家“一壶难求”的状况不同，同为民俗瑰宝的无锡惠山泥人近年来却一直处于低迷徘徊的现状，甚至出现泥人工艺师转行，泥人厂经营陷入困境的局面。
陷入困境的“惠山泥人”不得不进行自救。无锡政府制定了《惠山泥人传承扶持办法》，拿出资金帮扶泥人行业，另一方面，无锡的民营文化企业探索将乌克兰雕塑与传统惠山泥人技艺结合起来，希望打造出更有时尚度，更为市场接受的泥人艺术品，将惠山泥人从旅游纪念品转型提升为艺术收藏品。
但是这一转型，在业内也引来了不少争议。
昔日辉煌
今朝落寞
惠山泥人年产200万余件
一板车惠山脚下的黑泥被送进祠堂，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打泥声，一个个憨态可掬的泥人应运而生。惠山泥人，就以这样一种最草根的姿态落户无锡这座江南小城。
惠山泥人究竟是怎么来的？众说纷纭很难考证。现实中，1954年，惠山一带出土了一批汉代和唐代的陶俑，其中有的很像早期的泥人“大阿福”，因此有学者推断惠山泥人距今已经有2000年左右的历史了。
惠山泥人真正进入专业生产阶段是在清末，第一批专业生产者就是惠山脚下众多祠堂的祠丁。据历史记载，当时惠山脚下有108处祠堂，而看护祠堂的祠丁闲暇时就捏塑惠山泥人。当时惠山泥人店铺有46家，从业人员过二百多人，年产值过10万银元，鳞次栉比的泥人摊店，成为当时惠山脚下一道充满民俗情趣的独特风景线。
建国以后，惠山泥人作为无锡的传统文化受到了保护。1954年无锡建立了惠山泥塑创作研究所，聘请了蒋子贤等老艺人进一步研究惠山泥人。同年惠山泥人厂成立，惠山泥人进入了市场化运作阶段。而惠山泥人的市场也得到了空前拓展，上个世纪70年代无锡惠山泥人厂生产的惠山泥人及其衍生品的最高年产量达到二百万余件，产品行销全国广受好评。小小的泥人还作为中国的特色产品漂洋过海。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已故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等22位外国元首、总统级的外国友人都参观过无锡惠山泥人厂。
到了八九十年代，大批国内外旅游者和港澳台同胞来无锡观光旅游，富有乡土特色的惠山泥塑成了极受欢迎的旅游纪念品。根据惠山泥人厂的记录，1994年，该厂生产销售达到最高峰，产值突破600万元。2006年，惠山泥人更是被列入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今朝落寞
工艺师转行，泥人厂经营困难
辉煌过后，惠山泥人因先天不足导致的竞争劣势也逐渐显示了出来。一方面惠山泥人本身因为容易破损，不方便携带等先天不足，在如今日益丰富的旅游品市场上逐渐丧失优势。另一方面，惠山泥人的主打衍生品——出口泥人卷笔刀逐渐被时代淘汰。此外，由于大量泥人小作坊用低廉的成本用磨具翻制惠山泥人，造成市场上的惠山泥人质量良莠不齐，价格始终在低价位上徘徊。
“惠山泥人整个行业已经到了濒危的地步！”无锡惠山泥人厂董事长沈大授直言不讳，惠山泥人厂4年前因为拆迁，如今只能蜗居在租来的三间平房里，由于缺少库房，连董事长办公室都暂时用来堆放产品。而厂里的经营状况也是同样“拮据”，在经历90年代的辉煌期后，惠山泥人及相关产品的产量也一路呈下跌趋势，如今已从最高峰时的一年200万余件跌至三四万件，产值不足400万元。沈大授说，这两年来，厂里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而遭遇困境的并非惠山泥人厂一家，据业内人士介绍，这些年内倒闭的惠山泥人作坊起码有几十家，以曾经拥有46家泥人店铺的无锡惠山古镇为例，如今全镇仅存2家卖泥人的商店。
更让业内人士担心的是惠山泥人行业人才的流失。据沈大授介绍，目前惠山泥人行业共有4位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王木东、喻湘涟、柳成荫、王南仙，其中最年长的王木东已经92岁高龄，最年轻的喻湘涟也已72岁，他们的徒弟也都已经五六十岁了。
大师渐渐老去，惠山泥人这门民间艺术如何传承让人担忧。大部分泥人工艺师收入相对微薄，大师们想把自己的技艺悉数传承下去也很困难。喻湘涟就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带徒弟了。从前的徒弟，一个退休不再做了，一个去国外从事装潢设计，一个改行当了驾驶员。如今还在从事传统惠山泥人制作的只剩下两三个人。
而拥有泥人工艺师最多的无锡惠山泥人工艺厂，多年来也没有新员工进厂，再加上老员工陆续退休，目前全厂的员工已经从高峰时的54个设计人员自然减少为15个设计人员。
政府帮扶
出资35万培养新一代泥人设计师
惠山泥人究竟该如何传承下去？
早在2006年，无锡惠山泥人的传承问题就已成为江苏省探索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机制的一个试点，无锡市文广新局并为此制定了《无锡惠山泥人传承扶持办法》。办法明确了惠山泥人确定三位传承人，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技艺专业，即粗货、细货和彩绘。而艺徒的选择要求有一定学历，具备工艺美术或造型艺术中专文化或有助理工艺师以上职称的技艺人员，同时艺徒要注重个人品德和综合素质水平，要求具备一定文学修养，有刻苦钻研精神。
艺徒在学徒期内除了跟师学艺外，还将进行基础专业知识培训，完成素描、写生、色彩、人体解剖、泥塑等美术课程，以及工艺美术史论、惠山泥人概论、美学专业讲座等工艺美术课程。征求传承人意见后，艺徒将签订学徒期三年的传承合同，确立劳动关系。经半年试用后确实不能胜任的，解除劳动合同。
一年后，惠山泥人厂经考核，将有了一定技艺基础，但潜力不足、成绩一般的艺徒安排当一般创作设计人员，优秀的艺徒则继续培养成为有造诣的创作设计人员。通过三年的筛选培养，争取在三年后能带出三四名惠山泥人的优秀接班人。
2007年年初，无锡民间艺术博物馆、惠山泥人大师工作室正式组织公开招聘艺徒的工作，设立传承班，结果吸引了100多人报名。9名报名者脱颖而出，师从喻湘涟等4名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学习色彩、解剖、泥塑等惠山泥人技艺，学期为3年。在3年内，无锡政府出资约35万元，每月补助大师1000元，补助艺徒800元，从经济上施以援手。
有喜有忧
学员毕业了却面临就业压力
即使当地政府大力支持，但惠山泥人传承班的结果也并不完满。记者了解到，截至今年4月份，惠山泥人传承班已经有两批共15名学员毕业，其中第一批9名员工已成为了惠山泥人厂的正式员工，而第二批6名学员却面临着自主择业的压力。
第二批传承班学员刘静直言自己对未来有些迷茫，她告诉记者，自己对惠山泥人十分喜爱，也有一定基础。她跟喻湘涟学习了三年泥塑后，很希望能坚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但是对于现实，她感到很担心。
“我们培养的是惠山泥人的创作人员而非普通工人，如果学员们结业之后各自散去，甚至为谋生而改行，这对泥人行业来说将是很大的遗憾。”在学员们的毕业仪式上，担当老师的喻湘涟在为弟子们骄傲的同时，也因为现实的缘故心情复杂。
企业探路
让人担忧的是，由于第二批学员面临自主择业的巨大压力，以及本来就有限的扶持资金等多种因素，大师班还会不会办下去，至今还没明确说法。“希望政府帮扶的力度能更大一些。”沈大授坦言，政府设立专项基金肯定是好事情，但这样的帮扶力度可能还远远不够。惠山泥人作为无锡为数不多的非物质文化，传承不能靠着一届两届大师班，一方面需要政府长期、有持久性的资金和政策扶持，另外还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关注，共同爱护。
企业探路
尝试将惠山泥人提升为艺术收藏品
虽然有了政府的扶持，但惠山泥人行业想真正留住人才，恢复往日的辉煌，更多的是要靠行业本身发展。而无锡惠山泥人行业也从未间断以创新展开自救，其中位于马山的绿波美术馆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尝试，他们希望通过将乌克兰雕塑与泥人传统技艺融合后，将惠山泥人从旅游纪念品提升为艺术收藏品。
绿波美术馆的馆长尤耀明曾在2007年兼任无锡泥人研究所总经理，离开研究所后，他对惠山泥人始终念念不忘。“当初离开时，惠山泥人就已告别了它的黄金时代。”尤耀明告诉记者，当时市面上，惠山泥人仿品、次品盛行，消费者难辨真伪，一个惠山泥人只能卖到几十元。不少业内人士也对泥人前景感到悲观，认为传统惠山泥人缺乏实用价值，又不符合现代审美，容易受到其他工艺品，乃至玩偶的冲击，很难再达到过去的辉煌。
“我不信，宜兴紫砂壶能一把卖数十万，而代表中国雕塑技艺最高水准的无锡泥人，却只能是其一个零头。”2009年，尤耀明开设了绿波美术馆，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希望能将乌克兰雕塑与泥人传统技艺融合起来，在泥人作品中融入更多现代元素，将惠山泥人从旅游纪念品提升为艺术收藏品。尤耀明从泥人研究所招聘了几名70后、80后的工艺美术师，让他们拜师乌克兰雕塑家，边学习边投身到新版惠山泥人的创造中来。
经过三年的学习和创新，绿波美术馆工艺美术师们创造出了多个全新的惠山泥人形象。
昨天，在绿波美术馆的泥人工作室，76年出生的工艺师葛晓青正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创作新版泥人大阿福。记者看到，在葛晓青的手中，传统意义上的大阿福泥塑形象变得更为时尚。原来阿福狭长的眼睛换成了更符合现代人审美观的大眼睛，阿福的颜色也从原来单一的“色色爆”混合进了时尚亚光色，色彩更加丰富。大阿福的造型也不只限于原来的坐姿，而融合进了侧卧、运动等动态姿势。“我们创作的惠山泥人突破了原本惠山泥人的短和矮小，将其更雕塑化，现代化，我们追求黄金比例。”葛晓青告诉记者，当然现代化也并非完全否认传统，比如惠山泥人中的阿福形象一般都是采用团阿福的形式，代表团团圆圆，新阿福在创新中就保留了团阿福的形式。除了新版阿福形象，绿波的工艺美术师还创造出了“江南记忆”等泥人系列作品，多次获得国内外工艺美术展览会大奖。
市场检验
部分泥人作品价格翻番
尤耀明选择了走市场化道路。行不行？市场来检验。为此，他成立了无锡绿波雕塑设计工程有限公司，目前已开发研究100多种创新的惠山泥人产品，并申请了专利，有10多种已投入产业化生产，其他产品也已列入产业化生产规划。
在产品定位方面，尤耀明选择将惠山泥人作为一种艺术收藏品来限量销售。“惠山泥人的实用性并没有宜兴紫砂壶那么高，主要是作为观赏的艺术品。”尤耀明表示，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他相信惠山泥人是具有收藏和升值潜力的。一方面，真正有艺术价值的惠山泥人作品随着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本身会升值，另一方面制作这些艺术品的工艺师也会逐步成长成研究院高级工艺师，他们的作品的价值也将相应提升。
创新后的惠山泥人销售情况如何？尤耀明告诉记者，目前美术馆主要通过小圈子内的口碑介绍，在大型展览会上面亮相等方式限量销售他们自创的惠山泥人作品，前来购买的一部分是文化界人士，还有一部分是一些企业老板。而一些之前卖出去的惠山泥人产品也开始逐步显示出增值空间了。比如最早的“江南记忆”作品一套只能卖500元，现在可以卖到2500元，价值翻了5番。去年一年，绿波代理乌克兰油画和出售泥塑作品，就实现产值800万元，已经初步实现了以馆养馆。
[各方争议]
泥人难保存特性与转型收藏品是否有矛盾
惠山泥人作品究竟能否走收藏
